河曲翠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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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径通幽境,默然一奇峰。亭亭面人世,落落傲苍穹。这是令我景仰的王文才老师的《题翠峰图》一诗,该诗准确、凝练、形象、传神地表现了海拔1637米的翠峰山独特的风貌,诗中一“奇”一“傲”,形神毕现,境界全出。作为河曲最高峰,翠峰山在本地的知名度之高可想而知,但因其地处河曲南端偏远高山区的赵家沟乡之故,许多人只是闻说其名而未睹其容。我有幸被分配到赵家沟联校任教两载,见识了闻名已久的翠峰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增添了我思想认识上的很多感触。百闻不如一见也许在一些壮游过名山胜景之人的眼中,翠峰山只是一座极普通的山峰,她既没有芦芽山的雄奇险怪,也不及云中山的高峻挺拔,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然而翠峰山仍能以她朴实秀丽的风姿,吸引着周围的人。闲暇之时,相偕二三师友,上翠峰山走走,骋目开怀,登高揽胜,领略一番黄土高原辽远雄壮的风光,也不失为一件雅事。虽然平日站在校园里向西一眼就可以望见浩莽高耸的翠峰山,但我还是禁不住一游为快的心愿。
一个风和日丽的星期天上午,我约了一位同事游翠峰。我们从学校出发,往西顺着弯弯曲曲的山路走了三四里,翠峰山便近在眼前了。其时深秋将届,山的青色虽已褪去,但高峰巍然屹立,仍显现壮观景象,令人油然而生惊叹之心。老杜诗云“造化钟神秀”,翠峰山不就是最好的见证吗?几经审视,我们认定了上山的道路。沿着山东边的一道陡坡,我们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踏上一条铺满砂砾的羊肠小路,披荆拂棘,奋力攀登。有几步因坡陡砾多脚底打滑,需手脚并用才得以顺利通行。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说得固然在理,但在我看来,其实上山也挺不容易的。到得峰顶,眼前顿觉豁然开朗,喘息未定,我们便又陶醉于这无比壮阔的境界中了。在蓝天红日的映衬下,山顶更显得平坦而又宽阔,新割后留在地里的糜子茬像千万把短剑一样直刺向湛蓝的苍穹,仿佛还在传承着生前那种挺立不屈的精神。突然,朋友的说话声唤醒了正沉浸在糜茬神韵中的我,“杜甫诗句‘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我算是真正体验到了。”“是吗?”我嘴上应答着,心里却默默地想,自己又何尝没有这样的心境呢?看看山下的村庄,历历在目;望望四周的沟壑,绵延无际,群岭如众星捧月般托起雄伟秀丽的翠峰山。回顾身处峰顶的自己,感觉恍如天外来客,在此遗世而独立。口里吟诵着“翠峰云拥堞楼低”(明·河曲·苗朝阳《咏河曲八景》)的诗句,脑中遥想“云际翠峰”的景致,眼前虽不曾见,却也觉得别有一番情趣。身边不远处,是一座被几个小土丘围着的四合小院,这就是逢年过节人们常来祭拜的阎老殿。赵家沟村的庙会日期是四月初八,有一年我就亲见这天上午到中午,来阎老殿进香许愿的人络绎不绝,下午在村里临时搭建的土戏台前欣赏地道的河曲二人台,观者如堵,热闹非凡。进入院内,只见坐北的是观音大殿,坐西的是药王殿,院内碑石林立,殿内烛烟缭绕,幽静肃穆。主事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瘦小老人,在他的指引下,我们上香、烧裱、跪拜、抽签……望着近丈高的观音像庄严慈祥、无嗔无怒的宝相,我们心灵澄澈,杂念全消,脑际萦绕的满是虔诚的祝愿和心念的遥寄……走出阎老殿,徜徉在几个小土丘之间,看那残存的破砖碎瓦横七竖八躺在杂草丛中,那忧叹、孤寂的神情,仿佛正在默默地诉说着曾历经的劫 难……
传说令人慨叹原来,关于翠峰山和阎老殿,还有一个令人慨叹的传说——距今大约七百年前,那时的翠峰山还没有名称。有一年夏天,元朝的仁宗皇帝北上内蒙祭祖拜天,之后取道大同、代县、河曲过黄河去西安游玩,路经翠峰山下休息时,偶然间抬头,望见南山上一座山峰巍然耸立,苍翠欲滴,颇为惊叹,急忙传召地方官员询问此山为何山,地方官回禀道:“陛下,此山尚无名。臣斗胆恭请陛下金口惠赐美名,以使其昭传后世,亦彰显皇恩浩荡。”仁宗点头赞许,略作沉吟后说:“此山苍郁秀丽,一片翠绿,就叫‘翠峰’吧。”随行官员纷纷称是。从此,“翠峰山”之名便流传至今。话说仁宗在翠峰山命名之后,转念又想,如此秀山,岂可无寺!于是钦命户部拔银五万两在翠峰山上修建寺院,三年后共计建成寺院十二座,阎老殿便是其中的一座。因为寺院是仁宗皇帝命令修建,所以后人取名为“宗说寺”,据说其规模比现在河曲旧县的“海潮禅寺”还要大得多呢。但是数十年前那段“破四旧”的日子里,翠峰山也没有躲过“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厄运。几天工夫,山上连属的一片庙堂几乎全部化为灰烬,只有阎老殿劫后余生,后来又经党和政府组织修缮,才得以保存下来。古迹虽然被破坏了,但是人们心里的希望没有破灭,他们依旧咬紧牙关,艰苦创业,终于迎来了翠峰山崭新的春天。难能可贵的是2006年,在社会各界的支持下,赵家沟乡党委、政府以及村委会组织重修了“宗说寺”,这是一件福泽后人的功德善事。历史在不断前进,时代也日新月异。如今的翠峰山依旧在那里巍然屹立,宗说寺和阎老殿每年依然接受着人们的朝拜,往日的沧桑早已化作时代的烙印打在人们的记忆深处。奇山蕴宝,钟灵毓秀。在赵家沟人的心目中,翠峰山永远是他们的骄傲。在田地里劳作的人们,只要抬头望望近在咫尺的翠峰山,浑身就会充满力量,干起活来劲头十足。千百年来,赵家沟人就是这样熬过来的。风土这边独好也许是因为地势较高的缘故吧,赵家沟乡气温总要比河曲其它地方的气温低1—4℃,即便在炎热的夏季,也常会有习习的凉风吹拂,真不愧为避暑胜地。也正是因为地气相对较冷的缘故,土地容易保墒、保湿,遇到干旱少雨的年头,也会有比别的地方较好的收成。特别是这里地广人稀,有的村甚至人均田地十几亩,大半年辛苦下来,碰上风调雨顺的年景,地里的产量就更大了。有的人家仅山药就种二三十亩,总产五六万斤呢,仅此一项就有万余元的收入,除去耕种的成本,纯收入大概也有六七千元吧。也许是因为地处偏远高山区,与外界联系较少的缘故吧,倘若问起这里的庄稼人有什么打算之类的话,那“箍窑、娶媳妇、供养娃上学”的直截了当的答语,会让你真切地感受到一种山里人的淳朴与厚道。这里的人也不太讲究什么“待客文明”,招待客人经常是盆、碗、碟一起上,让你大胆地随便吃喝,那种热情简直要把人融化掉了。我就曾在泥彩村亲身体验到了。在敞开心扉尽情感受山里人的真诚、亲切与豪爽的同时,你就应该放开肚量调动胃口吃好喝好,不必过分谦让、拘谨。(据说赵家沟人择婿还要看饭量,饭量大才是好受苦人,才能养家活口。)有时聚在一起喝酒,一些山里汉子总嫌酒盅太小喝起来不过瘾,竟用碗盛着大口地喝,那海量直让你感受到一种激动人心的豪情。不必去塞北,在这里你就能感受到塞北高原汉子的那种粗犷之气。也许是因为水土气候特异的缘故吧,这里的饮食很有地方特色,那喷香的捏钵豆面、羊肉臊子荞面圪托、搓莜面和纯粹的炖羊肉、羊杂碎,便是每户人家几样上好的待客饭,都十分纯正可口风味独特,让人吃饱了还想吃。是啊,凡是在赵家沟住过的人,谁没有吃过这些美味佳肴呢?那软而不粘的搓莜面、荤而不膻的炖羊肉、坚而不硬的荞面圪托……每次想起来都会让我久久回味。正是因为赵家沟依然留存着古朴的村貌和淳厚的民风,也正是因为有雄奇秀丽的翠峰山和黄土高原特有的山岭沟壑,所以几乎每年都有一两批来自省内外各地美术院校的师生慕名来此写生。在这里,他们画下了“石径相通,鸡犬相闻”的农家小院,画下了淳朴、厚道的山里人,画下了“翠峰夕照”的迷人美景……就连我国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也曾到此一游。1984年,享有国际荣誉的一代宗师吴冠中在省美院画家的陪同下专程来河曲采风,竟然一下子被雄伟奇险的翠峰山风景所陶醉,静静地面对黄土高原这一角千古自然景观,画了一幅又一幅,忘了吃饭,在山中一蹲就是三天,之后才依依不舍离开河曲。吴老本人对赵家沟翠峰山给予了很高的评价:“我到了最远的赵家沟,那里黄土高原的气势确实不凡,古代神话传说中的那些土地给了我一种向往。我说我发现了一座‘金矿’。”
如今,与翠峰山朝夕相处的那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早已成为了我终生难忘的一段美好回忆。翠峰山那傲然挺立、浩莽苍郁的形象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不仅挥之不去,反而愈加清晰明朗起来。在人生的旅途上,每当我身处逆境、陷入迷惘的时候,只要想起有翠峰为伴的那段不寻常的岁月,心中便增加了战胜困难的勇气和信心。
记忆中的翠峰山,每当我想起你,就像想起旅伴,想起战友,心里充满着亲切的怀念。我常常默默地企盼着,有朝一日能够再上翠峰重游故地,看看翠峰山的风采胜过往昔多少?

来源:河曲快讯